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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章 离别 (第8/14页)
不能停。一身酒气的读书郎立即头大,硬着头皮赶往书房。 赵家在小镇不显山不露水,富贵内敛,不像卢家那般气焰外露,而是自诩书香门第,故书房很古色古香。 手持拐杖的老妪正站在一张书案旁,抚摸着桌面,她那张沧桑脸庞,满是伤感的追忆神色。 老妪闻到门外嫡长孙的浓郁酒气后,也不生气,笑着招手道:“繇儿,进来啊,杵在门口作甚?男儿喝点酒算什么,又不是喝马尿,不丢人!” 赵繇苦笑着跨过门槛,毕恭毕敬给老祖宗行礼,老妪不耐烦道:“书读多了,就是这点不好,条条框框的,搞得读书人一辈子都在鬼打墙,腻歪得很。就说你爷爷吧,啥都个顶个拔尖,唯独与我说起大道理来,絮絮叨叨,真是烦人啊。尤其那做派那神态,啧啧,尤为欠打。可我偏偏说不过他,真是让人恨不得一拐杖砸过去……” 老妪突然被自己逗乐了,哈哈大笑起来:“差点忘了,那会儿我可用不着拐杖。” 她笑问道:“怎么,是跟姓宋的小白眼狼一起喝酒了?” 赵繇无奈道:“奶奶,跟你说多少回了,宋集薪很有才气的,悟性很高,学什么都快人一步。” 老妪嗤笑道:“他啊,聪明是最聪明了,只不过你爷爷生前早就三岁看老,看死了那小东西,想知道你爷爷是咋说的不?” 赵繇赶紧答道:“孙儿不想知道!” 老妪才不管宝贝孙子愿不愿意听,自顾自道:“你爷爷说啊,‘小小年纪,城府深重,只可惜败祖辈家声者,必此人也’。” 然后她指了指赵繇:“你爷爷还说,‘温良恭俭,初无甚奇,培子孙之元气者,必吾孙也’!” 老妪说完后,笑了笑:“死老头子,酸了一辈子,最后总算说了句顺耳的好话。” 有些疑惑的赵繇刚要说话,只听奶奶唏嘘感叹道:“老喽老喽!” 赵繇只得收回话,笑着上前挽住老妪的手臂:“奶奶寿比南山,还年轻得很。” 老妪伸出干枯的手掌,拍了拍宝贝孙子的手背:“比你爷爷强,读书不只会讲狗屁道理,也会说好话给人听。” 赵繇笑道:“爷爷是真有学问的,齐先生也说爷爷治学有道,解‘义’字,极有心得。” 老妪立即露出狐狸尾巴了,遮掩不住的扬扬得意,却要故作冷哼道:“那可不,也不看是谁挑中的男人!” 赵繇紧抿嘴唇,忍住笑。 老妪带着赵繇来到书案后的椅子旁,赵繇发现书案上摆放着一尊卧龙木雕,栩栩如生,只是不知为何,仔细观察后,就发现这条青色木龙,有眼无珠。 老妪拿起一支早已蘸满墨汁的毛笔,是一支由老槐枝制成木管的崭新小锥笔,双手捧住,颤颤巍巍递给嫡长孙。 赵繇不明就里地接过毛笔后,肩头一沉,原来是奶奶将手按在了自己肩上,他顺势坐在那张只有赵氏家主才能落座的位置上。 老妪向后退出一步,无比庄严肃穆道:“赵繇,落座!今天就由你替赵家列祖列宗,为龙点睛!” 一尊尊破败不堪的泥塑神像,在荒草丛生的地面上,横竖歪斜,无人问津。千百年来皆是如此,甚至会不断有泥像沦落此地。小镇百姓不只是对很多事物见怪不怪,其实见到这些神像也早就没有太多敬意了。 老人偶尔会唠叨几句,让自家孩子不要来这边玩耍,可是稚童们仍是喜欢来此捉迷藏、捉蟋蟀等等。可能等到这些孩子长大成人,再变成了垂垂老矣的老人,也一样会跟孩子们说不要来此嬉戏,一代一代,就这么过来了,也无风雨也无波澜,平淡无奇。 只见这里,滚落的头颅,断裂的躯干,分开的手掌,好像被人勉强拼凑在一起,才堪堪维持大致原貌,但也仅剩下这点颜面了。 陈平安从泥瓶巷那边匆匆忙忙跑到这里,他手心紧攥着三枚供养钱,当他来到这里后,一路绕来绕去,还碎碎念着,然后无比娴熟地找到一尊神像,蹲下身,环顾四周,并无人影,这才将铜钱悄悄放入神像破裂的缝隙中。起身后又去找第二尊、第三尊,皆是如此作为。 陈平安离去之前,独自站在绿意郁郁的草丛中,双手合十,低头默念道:“碎碎平安,碎碎平安,希望你们保佑我爹娘下辈子不要吃苦了……如果可以的话,请你们告诉我爹娘,我现在过得很好,不用担心……” 黄昏时分,陈平安返回小镇路过城东门的时候,看门的邋遢汉子还在那里哼着曲子,正唱到“一寸光阴不可轻,荣华富贵皆可抛”。兴许是被陈平安的急促脚步惊扰,他睁开眼,刚好和小跑入门的陈平安对视。汉子看到是这个催债鬼后,扫兴至极,没好气地挥手道:“去去去,你小子的光阴值个鸟钱,‘荣华富贵’四个字,你要能有一个字沾边,就烧高香吧。” 陈平安跑过之后,高高抬起一只手掌,五指张开,使劲晃了晃。显然是在提醒那看门汉子,他们两人之间,可是有着五文钱的香火情。 看门汉子狠狠吐了口唾沫,骂道:“也不是啥好鸟!” 陈平安身影很快消失,看门汉子抬头看了眼蔚蓝色的澄净天空,就像一层漂亮的釉色。 看门汉子揉着满是胡茬子的下巴,啧啧道: